垄上行

不幸中的万幸是，曹家却因此躲过了文革，幸免于难。并且，曹老妈妈非常争气，嫁过来后，一口气生了四子二女，虽然改变曹家人丁单薄的局面，曹家却因为人口众多，反而更加贫穷了。

曹老爷子一心想要恢复曹家曾经的辉煌，所以不惜重金培养几个儿女。可惜，除了大儿子曹永国现在是副镇长，其余三儿两女，全都扎根农村了，这让他非常泄气，也因此，对大儿子一家，就更加看重了。

曹永国妻子陈菊，原本也只是个乡下姑娘，虽然皮肤较黑，但是长得相当漂亮，是当地有名的“黑里俏”，所以才得以嫁给吃国家粮食的丈夫，原本应该是很幸福的。

可是，曹永国的仕途，却一直不太顺，虽然因为计生有功，被各式为副镇长，但是眼看年近五十，却仍然只是个副镇长，这让他非常愤愤不平，但是因为上面没人，却也别无他法。

好在，儿子曹宁己经大三，女儿曹媛和曹小晴同龄，仅大了五个月，今年刚刚高中毕业，可是因为成绩不佳，只能上普通大专，但是其衣着举止，却俨然一副大城市娇小姐的派头，一看就不是农村女孩子。

想到这里，曹小晴再次对大伯一家甚至父母，产生了深深的怨恨！

正在这时，李淑娟却端了一只大号搪瓷茶杯进来，爱怜地说：“小晴，吃点东西吧，妈专门给你下了一把菠菜鸡蛋挂面！”

曹小晴用眼角的余光，扫了搪瓷杯一眼，发现碗里是一根根雪白的挂面、黄澄澄的鸡蛋以及碧绿的菠菜，并且，菠菜的清香一阵阵扑进鼻孔，引得她不由食欲大震！

虽然生了一天的闷气，再加上昏迷了好一阵子，她肚子里己经很饿了，但是，一想到大爷大娘想让她嫁给那个独眼龙，她爸妈也是点头同意的，她就狠狠地将涌到嘴边的口水，强行吞了回去，然后冷哼一声，将脸转向了墙壁，只把脊梁留给了她那狠心的妈！

李淑娟看出了女儿对自己的抵触情绪，立刻又红了眼圈，轻轻将碗放在床前的凳子上，然后自己就在床上坐下了，轻抚着女儿的背，关切地说：“小晴，你己经两天没吃东西了。妈知道你爱吃荤油，专门让你爸去割了两斤猪肉练了油，快起来吃点吧。”

曹小晴依然面向了墙，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！

李淑娟再次哽咽了，愧疚道：“你要是没有力气，妈喂你吃，好吗？”说完便抚摸着女儿的后背，想要把她抱起来。

曹小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，猛地把身子往后一缩，干脆坐了起来，恶狠狠地望着自己的妈，怒气冲冲道：“别人想把你亲生女儿推进火坑，你为了得到那十万块钱，是点头同意了的！现在却装起好人来了，你觉得这样做有意思吗？”

李淑娟深深地叹了口气，擦了擦眼角，难过地说：“对不起，小晴，都是妈的错。妈确实是穷怕了，一方面是贪图那十万块钱，另一方面是，妈看到，你在县卫校学了三年，现在却连份工作都找不到，妈无能啊。妈就想，换亲的男方，虽然只有一只眼，不过孙家有亲戚是卫生局的，可以把你安排进县医院做正式护士的！”

曹小晴更加来了气，尖声叫道：“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？姓孙的家里很有钱，要是只瞎了一只眼，还需要拿十万元和工作来买我，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急着要嫁给他呢？！”

李淑娟不由吃了一惊，结结巴巴道：“难、难道，这里面还另有说法？”

曹小晴瞪了她一眼：“你问我，我问谁！”

李淑娟知道自己这次，是亏欠大女儿的了，她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又端起搪瓷碗，劝女儿吃挂面。

曹小晴下意识抬起手，想把菠菜鸡蛋面打翻，但是眼角的余光，却看到妹妹小雨、弟弟小三正眼巴巴地望着搪瓷杯，一个抽鼻子，一个咽口水。

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，重又气鼓鼓地躺下了！

接下来，任凭李淑娟磨破了嘴破子劝，曹小晴就是不吃。因为她知道，若是就此妥协了，大爷大娘再把价钱加码，说不定爸妈又想卖她了！直到挂面凉了，渐渐糊成一团，甚至连油花都结成了块，她还是动都不动一下！

李淑娟悔恨的泪水，一颗颗掉下来，反复自责道：“都怪我，都怪我，我怎么就财迷心窍了，想要卖掉自己辛苦养大的亲生女儿呢？我还是人不是啊？唉！”

曹永民看到女儿拒绝吃饭，虽然没有象妻子那样苦口婆心，却也急得直跺脚！李淑娟边哭边问丈夫：“怎么办呢？这可怎么办呢？”

曹永民叹了一口气，忽然想起什么：“大丫头可能是怕我们再卖她。不如，我们去后面老宅子，和他大爷说说，回绝这门亲事算了吧。”

李淑娟还有些犹豫，小晴却猛地坐起来，掷地有声道：“好！”竟然扶都不要人扶，径直下了床，直奔大门而去！

曹永民夫妇对望了一眼，赶忙带着一双小儿女，急慌慌追了上去！

曹小晴边走边想：“爸是个毫无原则的软柿子，妈是个见利忘义的糊涂蛋，妹妹和弟弟还小，都是靠不住的。我刚刚卫校毕业，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，如果还想在这个家、甚至这个村子生活下去，就必须靠自己！”

有那么一刻，她觉得自己死过一次后，忽然之间就长大了！

曹家老宅子占地有半亩多地，面南背北，房屋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，但规模却不小。正屋是五间半砖半土的起脊草屋，东边是三间厢房，西边也是三间厢房，南边是敝蓬门楼。

东边三间正屋，一暗两明，最上头住着曹老爷子老两口，下头住着仅比曹小晴大三岁的小姑曹永梅；西边两间，是曹永国两口子的房间，西边三间厢房，是曹宁、曹媛两兄妹；东边则住着曹家老四曹永安、妻子王玉萍以及女儿曹小霜。